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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比利時奶茶】

 

  每次一個人走在通往老師家的那條路上,就會感覺心安。雖然對我來說,那邊快要變成我在異地的「家」:有同年齡的女孩們當室友、餐桌旁的笑鬧、溫暖的關懷甚至物質上的幫忙……,但我仍感到:前往他家那條路對我的意義,不會小於那個家給我的。

   抵達這裡的時候夏天剛結束,我是在秋天才開始認識這條路的。那時還寄住在老師家,有天去運動場打羽球結識了一位叫Lauraine的女孩,主修英國文學,熱愛羽球,聊得投機便彼此交換了連絡方式。巧的是那天說再見前,我問了她家在哪,她說:「是個小地方,Place Vert,妳不會知道。」沒想到那裏就是老師家附近的廣場,於是每次都從市中心走回去的我,便讓她帶著我抄了捷徑。那條「捷徑」會先經過一條公路、一座小橋再抵達住宅區。Lauraine沒把握地說:「希望我不會迷路,這也只是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這條路。」

 

    秋天開始天色黑得快,剛走出運動場還有點天光,待我們穿越小橋時新月已緩緩露臉,童話故事般掛在45度角的靛藍天空。剛認識的我們對彼此感到好奇,便天花亂墜地亂聊著,沒注意路名,只意識到我們似乎是一直沿著東邊走去。

 

    後來開學彼此漸忙,我又認識了新朋友,遂較少和Lauraine一起去運動了。然而,偶爾被老師邀請去他家吃飯的時候,我仍然會沿著她告訴我的那條「捷徑」走去。

 

  這條捷徑的前半段,兩旁都是樹,大多是楓樹,在這個季節尤是美麗,腳踩過樹葉會聽到清脆的聲響,經過這堆落葉就會走上一座小橋。至於橋的下方,則是條筆直寬敞的公路,向我的左右延伸。天氣好的午後可以高高地站在這邊看腳下的車子經過;深夜回家時,也會聽見零星車子經過的回音,若不駐留,穿越這一座橋,就是片寧靜的住宅區。

 

    住宅區的每一間房子除了有著大大的落地窗,也幾乎都擁有閣樓的小小天窗。無論落地窗或者天窗,它們都透出溫黃色的燈光,因著窗格大小的差異,形成不同形狀的剪影。

 

  從前就喜歡從遠處看著大廈窗格中的光,想像每個窗格底下不同的家庭、各種關係,正上演怎樣的故事。即使在台北我也喜歡在騎腳踏車買個水果或者散步去吃消夜的路上張望,尤其走路,又正好最符合觀看這些窗格的速度,不佇足只經過,即便隔著一道道牆,像在觀賞跳接的影像,說不出窗格裡故事應有的細節,也畫不出個像樣輪廓,但那些片段還是令人懷念。

 

  每次快抵達目的地前,都覺得這條路有點太短了,如果我可以再走一段。

 

  有一次老師最要好的鄰居Pierre五十歲生日,大夥在他家慶祝,聊得很晚,其中一個室友Myriam提議牽腳踏車陪我走回宿舍,但整條路上她都在抱怨最近感情遭遇的不順遂,語到激動時還點了菸。我在路上恍神,沒仔細聽她的抱怨,只是看著她吐出的煙圈,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

 

  我想這條路究竟還是只適合一個人走的。也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所有感官才能接收這條路所給的一切。譬如房子上綠色帶有點粉紅的楓狀樹葉,似五線譜的藤蔓纏繞著磚瓦,那些樹葉搖身成了跳躍的音符,只有在一個人的速度才能發現的。

 

  又有一次在老師家用餐結束,盧安達室友Janviere,在飯後提議陪我走一段,我婉拒了。老師在一旁跟我說:「就讓她陪妳吧,在盧安達的文化裡,只有竊賊會一個人從屋子裡走出來,沒人陪從屋裡走出來,是很容易被誤以為小偷的。」

 

  Janviere穿了大衣、戴上手套,陪我走了一百公尺,我請她先回家了。我想,「陪走」的意思到了就好。擁抱道別後,我轉身,大大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調適自已──我總以為,吸入冷空氣,讓身體和外界的空氣找到平衡的溫度,就不至於太冷了。

 

  走回家的路上我又經過那一排排的小房子,有些公路與住宅區路面不等高的地方,我腳踩著的路面高度,正好和那一戶戶人家的閣樓天窗等高。有時可以瞥見那一戶戶人家正在做些甚麼。有時他們晚餐還沒結束、有人在書房閱讀、有些人聚在客廳看電視,尋常得令人羨慕。

 

  回到家我打開溫黃色的檯燈。經過的行人抬起頭來,會想知道這裡正進行著怎樣的故事嗎?

 

  那小小的窗格,透著微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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