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攝影/香蕉鴉片】
當初跟朋友說想做塗鴉研究時,他們總說,這題目沒有新意。
塗鴉,一天到晚跟犯罪、年輕湊在一起談,大家談起塗鴉不免冠冕堂皇的說起反動、街頭等字眼,每次走在路上,我看見一片片土灰色的牆被漆上彩色迷彩,我總想著這些傷口般的色塊到底想說什麼?塗鴉者到底想說什麼?
我好想知道。
所以有了這一系列。就像所有論文的第一章,就從研究動機開始談起吧!
【緣起】
A.(Beta版)
一開始,是因為我覺得這些塗鴉實在太醜了。
B.(正式版)
有一次在西門町,那時候夜很深了,午夜場散場後的整個西門町只剩下路人和看起來像援交妹的人。那時我拿攝影機隨手亂拍,想要找到拍下來有意義的景物,卻遲遲找不到聚焦處。
陪同我的人正在一旁漠不觀己地等著,他一邊呼著麵茶上的熱氣,一邊幫遠處緩步的制服妹配OS。
半夜的西門町其實滿漂亮的,安靜又令人感到自由,沒有路人擋著,可以在這個白天人潮如織的地方橫著走,也算是種征服感。我閒晃著,眼睛卻找不到東西聚焦,在我經過峨嵋停車場對面的巷口時,突然有個景象抓住我目光,有個人戴著防毒面具、穿綁腿迷彩褲,像是從剛剛戲院裡的災難動作片裡衝出來般,他的面具讓人聯想到美帝主義、反恐任務、游擊隊……等線上遊戲常出現的符號元素,非常引人注目,再加上這位五官遮得很好的人士,旁邊還跟了一個熱褲長直髮辣妹,這樣的畫面,連壹週刊都會想拍了,我怎麼能放過,我立刻開了鏡頭準備偷拍,連旁邊吃麵茶的人終於停止替制服妹配OS,他的注意力被面具人士吸引了,他說:
「有人在塗鴉耶!」
【那一個路口】
至今我回想起那個路口時,突然千百個念頭衝入腦海,這些念頭有的嚴肅,像是:這是戰後精神的綿延,到今天還剩多少?全球化有沒有反應在這些塗鴉上?塗在牆上的意義?而隨便的念頭也有,像是:塗鴉者是不是小時候的書包帶上都畫滿立可白?水泥牆上的塗鴉跟廁所塗鴉有關係嗎?不小心畫很醜會不會偷哭?有沒有人在牆上畫關公?而當時,我只覺得:好酷炫,塗鴉人耶!有妹跟在旁邊!
其實能真正去思考這件事之後,這些街上的色塊開始不困擾我了,之前我說塗鴉的醜,應該是因為過去我完全不能理解這些色塊,我看不懂那些扭曲的字到底是B還是S,我也不懂為什麼把某個單字放很大後漆在牆上,直到我看了Bansky。
Bansky會讓我再花上一篇去談,所以這裡先跳過他的介紹。來談談Bansky怎麼修改我對塗鴉的思考迴路。
Bansky的東西很搖滾,他的塗鴉安安靜靜地在英國的某片磚、某塊地上躺著,然而卻力量十足,高明且具美感,讓我甚至覺得,該辦某種塗鴉資格考、檢定、塗鴉托福之類的,考過的人才能去街上塗鴉,像街頭藝人證那樣。我的意思是,看到Bansky後,我開始正視塗鴉作為一種表達途徑--藝術性。
當Andy Worhol提出深度即表面後,一切介於民俗和藝術間的文化行為皆面臨同樣的困境,在大題小作與小題大作之間,許多過往的文化符號在商業與藝術的相互利用中迷失方向,創作和文化行為本身的意義和存在初衷也受到影響。塗鴉給我的感覺,也是如此。塗鴉曾經有其反動力量,它之所以出現在牆上,這個呈現方式,本身就是浪漫而憤怒的,因為城市中的牆永遠被另一個更大的主宰(村長、里長、市政府)管理著。牆的本身甚至是變動的,不像畫作或攝影可被留存,塗鴉的保存有其困難性(曾有人試圖爬梳八O年代的地鐵塗鴉,但在作品蒐集方面遇到困難,因為所剩照片不多)。
【塗寫:現在與過去】
塗鴉的地點也是具有意義的,塗在地鐵上、徒步區、冷氣機和公園遊樂區的符號角力是有差別的,我一直認為塗鴉者不停的在標記著,至於標記些什麼?為何需要標記?也是我在日後需要討論的重點,然而,塗鴉的確將人的概念帶入城市的水泥森林裡,是身體和建築物的互動(柏林圍牆的意象在此刻再度浮現腦海)。
兩次大戰狠狠衝撞了人類的軌跡,造成戰後人們的反省以及反彈,然後鬆綁了種族、階級等桎梏,那是大家都嚮往的一種新鮮精神--電影裡反覆再現的六O年代,而我一向覺得六O之後,就再也沒有年輕人,取而代之,我們擁有一項又一項科技產品、便利設施,生活變簡單了,卻也失去重量。而六O年代的精神流傳到今天還剩下幾分?我們今天的確看不到人們戴花、牽手、唱軟啪啪的民謠歌曲(都去嘻哈饒舌了),而這些塗鴉--彩色的城市傷口,就算根本沒有想要說什麼,也是構成當代的一環。我想,總得有人書寫、紀錄它們,紀錄這些六O年代之後所剩下的世界。